第3节

    ??“你认识他？”

    ??“如果我帮你搞掂他，有什么回报？”

    ??“二饭堂小餐厅一个星期的晚餐？”

    ??“外加图书馆占位一周？”

    ??“成交！”

    ??不知道凌云飞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在他的斡旋下，江川最终接受了采访。节目开始前，方唯和他见了几次面，沟通提纲及内容安排。事实上江川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采访对象，思维逻辑清晰，回答虽然言简意赅但都答到点上了。方唯对江川的印象其实挺好的，不知是否因为凌云飞的面子，感觉江川其人接触起来并不像电话里那么冷冰冰。

    ??于是方唯屁颠屁颠斟茶递水有求必应地伺候了凌云飞一周。

    ??那次的广播台采访节目完成之后，方唯和江川没再见过面。

    ??不知道那个曾经不愿意接受采访的人现在都怎样？他那个职位，不可避免总会有一些面对媒体的工作需要。方唯忍不住笑了笑。

    ??这种好奇也不过一闪而过，想来江川那样的职业经理人，在多年工作的历练中早已深谙如何专业地与媒体打交道。

    ??江川在五一假期后到任。

    ??emily 的老板果然采纳了她的建议，由她负责安排的 workshop指前面方唯提议的表示欢迎的交流研讨会在这周五如期举行，ad 皮肤护理品类主要的营销及公关代理商基本都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团队，议程安排了整整一天。正如方唯所说，不但是新老板，整个美尚品牌团队乃至代理商都对现状有了一个全景的认识，不再局限于自己手上项目的那一亩二分地，视野的拓宽有助于团队更好地理解并执行品牌的战略。

    ??据说当天的 workshop 非常成功，大老板很满意。

    ??方唯提前准备了一个主题分享，《中国复杂的媒体环境下品牌公关的挑战和机遇》，用一些生动形象的比喻，结合品牌公关成功或失败的案例，讲媒体公关策略故事。但她没有去，michelle 去现场做的分享。

    ??因为 workshop 的前一天，方唯奶奶的病情急剧恶化，她不得不临时休假。方妈妈五一假期过来之后本来已回了广州，亦连夜飞了回来。大家都知道分别的时刻马上要来了。果然，假期后的那个周末，奶奶在方唯及妈妈的陪伴下，平静地走完了一生。

    ??丧事一切从简。2 年前送走爷爷的时候，奶奶还坚持和方唯她们一起将爷爷送到最后。现今奶奶亦追随爷爷及爸爸而去。

    ??方唯回过头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每个人到最后，都离开得如此孤独。

    ??事实上，方唯大学毕业之后回了广州。那时爷爷奶奶的身体尚可，互相照顾着生活得不错，两老早已接受方唯父亲先走一步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外公当时也患病，方唯就拿了 swc 广州办公室的 offer，回了广州。

    ??得益于早年改革开放的各种利好，ad 进入中国时将总部设在广州，后来基于一些政策优惠，ad 又将营销公司设在上海。因而方唯在 swc 广州办公室工作 3 年，服务的是 ad 的企业公关业务coporrate pr。

    ??区别于她后来做的品牌公关，企业公关主要对 ad 整个公司品牌形象维护及宣传，优先级别最高的目标媒是国内顶尖的专业财经媒体，文件的汇报对象都是 ad 的大中华区的高层，所以对文书工作高度概括的要求几乎达到变态的程度。一页纸的文件方式，就曾令以图形化 ppt 为傲的业界人士闻风丧胆。

    ??方唯快速成长，很快独当一面。连 ad 大中华区传播与公关的副总裁都对她印象深刻。危机公关时刻，他甚至在开会时说，每晚要看完 ada fang 的监测报告及预判分析才睡得着。还曾试过越过几级亲自给她打电话确认情况之后，才将邮件转发给 ad 大中华区的高管团队。而当时，方唯不过一个小小的客户经理。每次接副总裁的电话，都紧张得手抖。

    ??那几年方唯几乎每年都拿到 ad 传播公关部颁发的奖项，职位很快晋升。

    ??回广州工作一年后，方唯外公离世。3 年后爷爷中风，刚好 swc 上海办公室拿到 ad 旗下高端护肤品牌的公关业务，当时的客户总监 michelle 联系她，问她是否有意调到她的团队做资深客户经理。她只犹豫了几天就答应了，很快到上海加入了 michelle 的团队。

    ??然后在上海，一做就是 5 年。

    ??第4章 时光飞逝

    ??凌云飞得知方唯奶奶去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放下工作飞过来，陪着方唯和陈校长一起办完了奶奶丧事。虽然这些事情，即便是凌云飞不来，方唯一样也能办好。但有凌云飞在身边，方唯和妈妈心里还是安定很多。

    ??客观来说，奶奶这个年纪，也就最后这两个月才住院接受安宁疗护，基本上没怎么受很大的病痛折磨，走得安详，算是喜丧。方唯和妈妈对此也都有心理准备。然而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再怎么准备，还是难免悲伤。

    ??方唯成年后，一直不停跟亲人告别。

    ??办完丧事已是周三，陈校长记挂毕业班的孩子，也不放心年老的母亲一个人在家太久，周四一早就先飞回广州。凌云飞说在上海还有事情要忙，要留到周末。

    ??这几年两家人互相照顾着，越发亲近了。

    ??在方唯 31 岁的年纪里，除了青春期缺席的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有凌云飞的存在。

    ??方唯有很美好的童年，爸妈都是独生子女，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一直万千宠爱。她长得可爱，又乖巧，甚至连住在旁边的云飞哥哥，都常被大人叮嘱要护着妹妹，渐渐地就成为凌云飞的一种使命。两家人分开的那几年，虽然小孩儿避而不见，大人们一如既往保持密切联系。

    ??后来方爸爸突然车祸离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这种毫无征兆的离别，放在谁身上都是措手不及，难以承受。凌妈妈那段时间经常周末从外地开车过来陪方妈妈，照顾方唯，给她们做好吃的，拉着她们逛街看戏。

    ??方唯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凌爸爸的生意出现危机，一度濒临破产。凌家主要生产小家电出口，那年外贸订单暴跌，库存猛增，流动资金难以应付公司运营，一直管理工厂的凌妈妈日夜操心，终于病倒，被查出乳腺癌。

    ??那一年，凌云飞一家真真是应了那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这头生意危机影响到上百个员工的生计，那一头妻子患重病需要照顾，凌爸爸真的分身乏术，几乎一夜白头。

    ??也是那一年，凌云飞放弃洒脱的生活，辞职回家帮爸爸打理公司。

    ??万幸的是发现及时，凌妈妈的癌症只是早期。陈校长得知消息之后，马上住到医院照顾凌妈妈做手术。相比于老公和儿子，姐妹来乳腺外科照顾当然更方便一些。凌妈妈在广州的大医院做的手术，刚好是夏天放暑假，手术后陈校长将凌妈妈接到家里亲自照顾，方便复诊。之后又经历了化疗，前后大约一年时间，陈校长一直在凌妈妈身边忙前忙后，陪伴支持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年轻的时候友情基本是隔空维系，各自为事业家庭孩子老人奔忙，见一面都很奢侈，也就是现在老了老了孩子大了，才又有时间常聚在一起。要说陈校长和凌妈妈的情谊，比亲姐妹还经得起考验。凌妈妈顺利度过 5 年癌症术后危险期，非常幸运地没有复发。当时广州南郊房价还不是很高，两人便一起回南郊买了相邻的两栋联排别墅，准备以后在一起养老。

    ??其实那几年，两个妈妈确实是存了心思希望两个孩子在一起。孩子们都是身边看着长大，都成长得这么优秀，老太太们那是越看越中意。后来看两个孩子经常凑一起商量工作，互相扶持，她们一度以为那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都觉老怀安慰了。结果孩子们此后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关系一直停在友人之上恋人未达。

    ??想要撮合两个孩子的各种推波助澜明里暗里的安排，两个妈妈那两年其实都没少干。

    ??不过，5 年前方唯调到上海工作之后，老太太们突然非常默契地偃旗息鼓，从此提也不提。大概两个年轻人太不争气，她们终于放弃了。也可能是两个老太太早把对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好像也没关系了。

    ??儿女自有儿女福，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凌云飞这周确实有一些事情刚好趁机在上海跑一跑，不过他最主要是担心方唯还没缓过来，虽然她表现得非常冷静，甚至都没有哭。但她这样坚强，反而更令人担心。

    ??然而方唯觉得没必要，她一个人习惯了，没那么脆弱，况且这几天她的工作电话也不断，客户那边 jaden jiang 新官上任，对 ad 美妆品牌进入中国的发布宣传方案完全不满意。grace 频频来电求救，快要招架不住。

    ??老人家去世，很多手续上的事情需要办理，方唯便休了年假。之前客户的 brief 会议她没去参加，内部讨论时刚好奶奶病重，她在医院电话接入会议，粗略了解客户和团队的想法，当时实在也没什么心思工作，只简单提了几个方向建议。

    ??因为不满意方案，客户在第一轮提案结束后，重申和细化了 brief，之前的方案几乎要打掉重来，而且周五便要再次去提案，grace 打电话来大喊 a 姐救命！方唯不得不中断休假，在周四下午临时回公司上班救火，和团队加班到深夜。

    ??周五 grace 拿着新方案去 ad 第二次提案。方唯继续之前临时中断的手续，接连去跑了好几个地方，根据指引收集了各种证明等资料，预约了下周一去办理房子过户的手续。

    ??“凌云飞，你忙完就快走吧。”自从大学重遇之后，方唯就没再叫过他云飞哥哥，每次都是直呼全名。倒是云飞一直亲切地用粤语喊她方唯唯。

    ??“我才来几天，就赶我走啦？”

    ??她否认，“只是建议。”

    ??“干嘛对我这么嫌弃？”

    ??“太啰嗦。”

    ??“所以当年才不肯接受我？”

    ??方唯被噎了一下，不自然地转开脸：“不是。”

    ??“那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想明白。我这么好，帅气又多金，温柔又体贴……”

    ??方唯回头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打断他：“不专一，以上都是死罪。”

    ??“……”

    ??方唯自顾自地打开手机准备为他订第二天的机票，又转移话题说：“你来都来了，要不要去见见上海的同学？”

    ??“嗯。要的。”云飞答完又回过头来继续反驳：“我承认我稍微有点花心，但我什么时候不专一了？你看我对小悦多好！”

    ??“是是是，请你务必继续对她好一点！”方唯滑动手机屏幕查看航班信息。

    ??“你有一天会后悔的，错过了我这么好的男人。”

    ??“我现在已无比后悔，”方唯头也没抬地配合着说，“没有在你最好的时候爱上你。”

    ??“什么叫我最好的时候？你难道还没意识到，我任何时候都很好！”

    ??“对，你之后会更好。”

    ??“你知道就好。”

    ??“我不知道啊，只是罗大佑说的，明天会更好。”

    ??“……烂 gag粤语冷笑话的意思，一点都不好笑！”云飞顿了一下，很快又笑眯眯地插了一刀：“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今晚的聚会？我将你推销出去！”

    ??方唯狡黠地问：“比你更好吗？”

    ??“稍差。”

    ??“那就算了。比你差的人，我更加看不上！”

    ??“……”她真是，专挑他的痛处来补刀，云飞不甘心：“将就一下吧妹妹，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那就不要。”

    ??“方唯唯，我希望你幸福。”

    ??“我知道。”方唯耸耸肩不置可否：“但我一直挺幸福的。我有你们。”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手机响起来，是 michelle 的来电。方唯叹了一口气说：“工作够累了，你就别添乱了。就此潇洒别过吧，你明天回广州，我回去工作。”

    ??“你不是休假两周吗？”

    ??方唯朝震动的手机努努嘴：“休不成了，最近客户来了一个非常难搞的老板。”

    ??“那你和我一起回广州过周末吧。”他略带心疼地：“让妈妈们煲靓汤，看你都瘦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感觉他马上又要啰嗦了，她说完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通了 michelle 的电话。

    ??“hi michelle。”方唯说着起身走到写字台，“嗯，我在电脑旁边。”她掀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将通话免提，一边和 michelle 沟通，一边快速敲击键盘。

    ??云飞见她聊起工作没完没了，便用手做了个走路的姿势，示意他要出门了。方唯点点头，朝他挥挥手，看他拎起外套就出了门，她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电话和电脑屏幕上。

    ??今晚云飞他约了大学同学到酒吧小聚。

    ??说起来，毕业 10 年，云飞和江川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最初的两年，江川在 ad 总部，云飞也在广州一家软件公司做海外销售，但云飞经常出差，所以即便是同一个城市，他们也只是偶尔见面。之后江川调到上海，然后出国，云飞也辞职回去接手家里的生意，他们便再没见过。

    ??不过，两人都是对方少数几个保持联络的大学同学之一，不算频繁，但彼此都略知近况。就如同所有毕业后又各自忙于事业的那些睡上铺的大学兄弟一样，无须问候，但一直在。

    ??江川四月底回了上海，本来他计划到广州出差的时候再约云飞，没想到云飞前两天竟说他就在上海。

    ??因江川周五非常忙碌，两人约在 9 点后。

    ??第5章 助人情结

    ??云飞到的时候，江川正在吃一个小汉堡。

    ??“啧啧，年薪过百万的精英人士，晚餐竟然吃这个！”

    ??江川抬头看云飞已经走到面前，他笑笑，擦手起身和他击掌，“身家过亿的青年企业家，不也要陪我吃这个么。”

    ??两个老友一见面就开启互相吹捧的模式，多年不见的疏离立刻消失不见。

    ??云飞大笑：“跟身价没有关系，我可不陪你吃这个，我是典型的粤菜胃。”他坐下来，倒了一杯啤酒。“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嗯。年纪大了，落叶归根。”江川和他碰杯，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