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此计的确上佳。” ??展开葫芦谷地图,琢磨片刻,卫诩赞同安王的说法。要是能诱使魏景进入,此计可算天衣无缝。一旦魏景身死,己方未必不能趁机收复失地。 ??但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这孟氏母女,你可有十足把握?” ??若魏景不信,布置得再好也白搭。 ??安王笑笑:“谨之,你有所不知,他遣人寻这母子几人,已长达数年从不停歇,且还不断增派人手。” ??足足找了几年,毫无音讯都未见丝毫放弃,可见其期盼和殷切程度。 ??魏景极重视这仅存的二血亲。 ??“他会相信的。” ??安王可没忘记当初益州救堤一事。 ??魏景固然重伤过充满戒备,但他始终还是心有热血之人,否则当初在益州追截何信时,他就不会最终选择救堤坝,救了十数万百姓。 ??他心里还有柔软的地方。 ??孟氏母女,他亲舅的遗孀遗女,这世上仅存的血亲了,其凄惨程度比之他当初也相差无几。 ??这是他坚硬的心防,唯二可钻的空子,再无其他。 ??卫诩微蹙的眉心一松:“如此甚好,只是这孟氏母女,……” ??他看向囚笼里的傅沛。 ??安王如何控制孟氏母女的,不用多说。可一边是与虎谋皮,另一边则是安逸祥和,万一这母女二人心生悔意,那可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了。 ??这一点,安王自然不会遗漏的,他笑笑:“不会的。” ??只要见过孟氏看儿子的目光,你就不会有半点怀疑。傅芸更是如行尸走肉,生无可恋,只有看母亲和弟弟时,她眼内才会有一丝光亮。 ??“况且这孟氏,痛恨逆王之心,绝不下我。”内宅妇人,见识短浅,遭逢血腥巨变,总得为自己寻个宣泄的口子。 ??安王从傅沛颈间收回长剑,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葫芦谷多年荒废,茅草杂树丛生难以窥清详情,即便逆王谨慎多遣哨骑探路,也绝对无法发现。” ??事关重大,安王甚至连魏景尚存些许疑虑的情况也预料过了,可谓异常周密。 ??他扔下帕子,目光森然:“此次,逆王必死!” ??…… ??曲阳郡内的风风雨雨,邵箐并不知晓,她目前怀孕已三个多月。 ??食欲不振渐渐消失了,她胃口大开,不怎么嗜睡,但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好。除了早期有些呕吐,基本没有其余孕期反应。用孙氏是话来说,她就是有后福的人。 ??吃得好睡得好,人挺精神的,胖倒没胖,就是小腹已开始有实在的感觉,微微凸起。 ??她看罢魏景亲笔所书的公函,忙命文书去二门通知平嬷嬷,让把孟氏和傅芸喊来,她则乘这空隙,打开家信。 ??又是满满几大张纸,关心她,关心孩子,诉说思念和不舍,最后不忘夸赞他的孩子。 ??自吹自擂得她这孩子亲娘都不大好意思了。 ??啧,这人。 ??邵箐忍不住微微一笑,下手的庄延寇玄也面露喜色,不过二人是看罢公函欢喜的。 ??“这曲阳郡终是要取下来了!” ??邵箐折叠好家信,一边仔细受妥,一边也扬起笑脸:“是啊,真不容易。” ??都打了足足一个月了。 ??寇玄望了望隔扇窗外,一派萧瑟,冷风卷泽黄叶打转,他道:“怕最迟十天八天,这雪就该下来了,能及时取下曲阳,最好不过。” ??否则后续征战肯定受影响。 ??前线战火正酣,同样牵动留守诸人的心,如今出现大转机,众人喜形于色。不过大家都不笨,知道魏景既然特地点名让邵箐询问孟氏母女二人,那他们就不旁听了。 ??喜过后,诸人纷纷告退。 ??邵箐笑语几句,目送众人离去,随即她又使人去催促孟氏母女一遍。 ??前线时间紧张,当然这一时半会或许没啥作用,但他们后方总该尽全力做好的。 ??“快,去催一催。” ??…… ??平嬷嬷匆匆赶到流云居时,孟氏母女午睡才是,一听,二人心立时绷起。 ??终于来了。 ??孟氏也是后宅浸淫多年的人,面上功夫了得,滴水不漏,忙应道:“我们穿了衣裳就来!” ??说着掩上房门。 ??由于傅芸抗拒陌生人脱她衣衫,所以穿衣解衣都是母女自己来的。如今正好,孟氏恰好能抓紧时间嘱咐女儿一遍。 ??“果然来了,你照先前背好的说就是。” ??孟氏先前已得了讯,眸光阴沉沉的,一边压低声音飞快嘱咐,一边抖开衣裳披上。 ??她余光却见傅芸没动,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女儿神色怔忪,眉心一蹙:“五娘?” ??最近傅芸常常愣神,不是从前那种枯木般的呆滞,而是若有所思,很有些情绪波动。 ??仔细想想,这种变化,是大军开拔那天,她最后一次见过范恬之后开始的。 ??孟氏眉目一冷:“五娘,你忘了你弟弟吗?” ??傅芸心一震。 ??她没忘,当然没忘。 ??遭遇如此灾厄,她早生无可恋,惟愿一死以洗脱身躯上的污秽。倘若能以此不堪残躯,为仅存的胞弟博取一线生机,她义无反顾。 ??在安王囚笼中她求死不得,被安排出来后却决心一死。 ??她信念一直都是这般坚定不移的。 ??只是,只是…… ??不知为何,傅芸眼前忽然晃过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纯挚的青年,急急对她道:“我知道!” ??“不你很好,你在我心里就很好,我……” ??暖暖的秋阳,清甜的桂花香气,高大英挺的青涩青年,急急的承诺宽慰她。 ??如同孱孱溪流,在她干枯的心田流淌过,打破一片死寂,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欲重新焕发生机。 ??她喃喃道:“安王不是好人,即便我们按他所说的做了,阿沛也未必有生路。” ??“但若不做,阿沛立即就没了命。” ??孟氏浑浊的眸子一敛,厉光陡放:“你可是要置你弟弟于死地?!” ??“不,不我不是!” ??“哼!” ??孟氏压低声音,冷哼一声:“你父亲死了,你两位兄长都死了,你姐姐们也死了,还有你外祖父满门,那魏景凭什么活得好好的?他葬身曲阳,正好祭奠你爹他们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孟氏牙关紧咬,目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怨毒。都怪那母子三人太过张扬,都怪那蠢妇蠢笨如猪,二十多年的枕边人,居然察觉不出半点异常? ??害她死了夫君,死了儿女,死了老父老母,兄弟姐妹,个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幼女惨灾祸,甚至连最后一个小儿子都难保了! ??“你弟弟是傅氏唯一血脉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毙命?!” ??小儿子若死了,那她还活着干什么? ??孟氏死死盯着女儿,冷冷道:“你不要再想那范恬了,你忘了你从他处得过粮草迟运和鞍山关的消息吗?” ??范恬不知虚实之策,他接到的命令就这些,次日孟氏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傅芸心神大震,母亲问她时,她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如实说来。 ??孟氏阴沉沉道:“不管你说没说,你既是安王安排出来的,此生便与他无缘。” ??傅芸鼻翼翕动,是啊,是啊! ??心潮竟大动,胸腔剧痛,她痛苦闭上眼睛。 ??女儿者状态很不对,这样去前衙肯定不行的,孟氏敛了敛怒意,低声道:“五娘,你想想你弟弟,他还那么小,就被关了这些年。” ??说到小儿子,孟氏悲从中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是他胞姐,若连你也不救他,他就真真死定了,和你阿爹兄长们一样。” ??“说不得,还要凄惨些,五娘……” ??“你弟弟死了,娘也不活了,让我们在九泉下相聚就是。他瘦弱,怕是要被人欺负,……” ??真真切切的哀哭声,孟氏突然跪下:“五娘,阿娘求求你了,好歹给你弟弟一条生路吧!” ??“阿娘,阿娘你不要这样!” ??傅芸慌了,忙扶起母亲,瘦骨嶙峋的弟弟在眼前闪过,她牙关一咬,坚定道:“阿娘你放心!” ??…… ??母女二人在内间低声交谈,没耗费多少时间,匆匆穿衣,又用盆里的冷水敷了眼睛,收拾妥当一切如常,这才开门出去。 ??“哎,孟夫人五娘子,我们快走吧。” ??平嬷嬷有些急,孟氏明知故问:“这是什么事吗?怎么突然要去前衙的。” ??平嬷嬷也不知,她随口应了几句,赶紧把人领到就是。 ??邵箐并不知孟氏母女的纠葛,事实上她和这两人其实不算亲近,只维持表面和谐,并按魏景的叮嘱安排好二人的饮食起居。 ??见了人来,她笑着迎上来,又让平嬷嬷端茶,等坐下后,她才将实情始末说出。 ??“……不知那铁矿就究竟在哪条道旁?” ??揭人这么一个伤疤,确实很不好,余光见傅芸浑身一僵,她忙歉意道:“夫君也知是为难五娘了,但事关重大,……”。 ??傅芸其实不需要伪装,一提起铁矿,她就浑身战栗冷汗直流。孟氏心疼极了,抱紧女儿,只是此事确实重要,她只能和邵箐一起安抚劝说。 ??“……我不大记得清路了,我,我在山里绕了很久,快一夜,才见到官道的,那是东峦道,……” ??傅芸断断续续,将安王心腹交代的话一一说了出来。